李哲也并非没有考虑过无视白羽雪：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都莫名其妙，更何况对方是一个自己从未想过要扯上关系，未曾谋面却刀剑相向的校园当红人物。
可是他没有办法忘记白羽雪的眼神——那充满了鄙夷与警惕，却又好似共谋一般的示意。
舞蹈练习室的窗开着，微风拂着纱帘鼓出窗框，悠悠的音乐声从中透出，萦绕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——圆号的浑厚与小提琴的骚耳穿插在单簧管的明亮中，在大提琴低沉的衬托下悠然跃动。
偶尔点缀在音乐中的，软底鞋与胶质地板挤压的声音。
李哲推开门，入口的鞋柜上只摆着一双女式鞋。
看来这次会面没有其他人。
整个舞蹈练习室被一条横挂在房梁上的薄纱分成两部分，在另一端隐约浮现的孤单身影正伴随舒缓的音乐画出优美的线条——头顶盘发的白羽雪身着黑色练习服，平稳地立在高高踮起的脚尖上，自由而恰到好处地舒展着自己柔软的身姿。
她高举双手，转向落地镜背对着李哲，双足在一阵急促的轻点后忽然停下。她将双手画回腰间，交叉的双足落实到地面，身体从精确的美丽中释放。
“你的脚步足够轻。”白羽雪注视着镜中的李哲，“我竟然没有听到你靠近。”
“也许是音乐声太大。”
白羽雪冷笑一声。
“也许。帮我关掉吧，我还得再压压腿。”
李哲看到那台连着音响的CD机，转身朝墙角走去，低音号的声音把他的耳朵震得有些发抖。
他看准开关，刚要伸手，一双洁白的手臂便从背后抄出，夹住他的脖子和肩膀向后一倒。触地的刹那，被白色舞蹈袜包裹的双足死死地扣住李哲的肚子，施加在在他颈间的力道也愈发加重。
“你的脚步也——不怎么重——”
动弹不得的李哲只能一边望着天花板喘粗气一边自嘲。
什么时候开始我认识的人都这么能打？
“我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”白羽雪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，“我问，你答。”
“如果我可以的话。”李哲勉强吐出几个字，尽力不去想自己后脑勺下那软绵绵的一层。
但白羽雪的第一个问题就完美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。
“是你在雪山上杀了我吧？”
李哲还没晃过神，第二个质问又在耳边响起。
“城堡里到底藏着什么？”
城堡？
“我不——明白——”
“是吗？我觉得你很清楚，”白羽雪愈加收紧在颈间的束缚，“我不会再上当了！”
李哲说不出话，喉咙里只发出低沉的闷响。他拼命瞪着腿，手在空中迷乱地挥舞着。
再这样下去——
崩塌的臂膀砸向地面，跳动的双足也慢下来；李哲的身体突然放松，头无力地倒向一侧。
呼吸停止。
白羽雪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平静，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缠——她没有放松自己的双手，只是睁大眼望着李哲的头顶，故作镇定地叫了一声：
“喂？”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李哲还是没有一点动静。白羽雪的心跳越来越快。
“喂！”
白羽雪使劲晃了晃李哲的身体，可他的脑袋只是从一侧摆向另一侧。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，赶忙探向李哲的鼻息——就在她松开力量的那一刹那，李哲一个侧滚翻逃离白羽雪的钳制。
“你得知道，”李哲半跪在地上，无奈地按揉着自己的颈间，“脖子被勒住真的很难受。”
白羽雪一个后滚翻站起来，意识到自己中计的她怒不可遏，紧接一记下劈腿奔着李哲的头顶而去。
“停一下！”
粉色软底鞋包裹的足尖稳稳地停在李哲的领间。
李哲放下双手松一口气。
白羽雪收回右腿向后撤步，不解又警惕地瞪着他。
“这不对，这很不对。”
李哲的呼吸跟不上他的语速。
“我今早第一次遇见你，我帮了你，你说我在跟踪你，你打我，你跑了，又跑来吴君的课上把我叫到这来，我过来了，你又要打我。你问我问题，我说我回答不了，我挣脱了。你还要打我。”
他的手指在空中激情地挥舞。
“不论你是否满意，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，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李哲也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。
“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？什么我杀了你？城堡又是什么？”
但就在他快要发作时，白羽雪突然放松双手，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。
“游戏。”白羽雪拿起挂在墙边支架上的毛巾，左右轻抹拭去额间的汗水，“只是一个游戏而已。”
“游戏？”
“只是……游戏。”白羽雪把脸捂在毛巾里，自言自语似地喃喃，片刻后一脸疲惫地转向李哲，“你走吧，是我认错人，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。”
短暂的沉默之后，李哲恢复了平静。
“你这么说，我倒觉得关系不小。”
白羽雪不耐烦地撇下毛巾，刚想开口，一个想法便击中了她。她还不知道李哲的名字，但此刻这并不重要。
“你想要玩吗？”
李哲仔细地揣摩着手中的游戏头盔：相比于司马月华在心理辅导室介绍给他的虚拟现实设备，眼前的头盔却显得更加科幻——紧凑的支架魔术般地展开，将整个头顶包地严严实实，变形后的庞大产物甚至需要在下巴和脖子上固定。
“这是，脑机接口？”
李哲看向正在树立连线的白羽雪，可她并没有回答。
“坐好。”
李哲按照指示坐下，戴上头盔，眼前只有一片灰暗。
“会突然亮起来么？”
话音刚落，伴随着一阵突然的失重感，一道刺眼的闪光让李哲不得不闭上眼。他下意识伸手想要伸手去摘头盔。
可他碰到的是自己的额头。
李哲猛地睁开眼。
他坐在一片齐腰高的草地里。
凉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从头顶吹过。
他呆呆地注视着眼前随风舞动地草间，又像婴儿一般抬起手审视着颤抖的十指。
李哲用双手轻抚自己的头顶，能够摸到的只有柔软的发丝——他的双手一路向下，每一寸肌肤都隔着衣物回应着。他向下望去，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熟悉的第二教区学生制服，他掏了掏口袋，里面却什么也没有。
这是在游戏里啊。
可是……
要怎么退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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